正如蓋茲比(Gatsby)碰到恩人丹考迪(Dan Cody)之前,其實另有其名,喚作詹姆斯蓋茲(James Gatz);《大亨小傳》這部小說在碰上翻譯家喬志高之前,也有兩個較不為人知的中譯名,一是《永恆之戀》,一是《大哉!蓋世比》。
(左)黃淑慎1954年《永恆之戀》(中)王潤華、淡瑩1969合譯《大哉!蓋世比》(右)書背的譯者照片及簡歷 |
(左)黃淑慎另一譯作(中)王譯的作者介紹(右)王譯的譯者手記 |
《永恆之戀》譯者黃淑慎,生卒年不詳,除了本書之外,曾替九龍人人出版社翻譯《美國現代短篇小說精選集》(1955),故研判為香港譯者。本書正文前有四頁《前言》,介紹作者「斯柯特費吉拉」(F. Scott Fitzgerald)的生平,可惜譯者將作者原文第一個縮寫字母「F」(Francis)誤植為「E」,包括封面、前言、版權頁,共出現三次訛誤。黃譯誤譯甚多,開篇第一句In my younger and more vulnerable years,便把vulnerable看成venerable,因此誤譯為「在我年青更受人敬重一點的時候」,單單第一章,就讓陳大安(1976)在譯評<談The Great Gatsby的三個中譯本>揪出10個錯處。
黃譯訛誤雖然不少,但譯文大抵通順流暢,譬如談尼克發憤讀書:「我買了幾本關於銀行、商業、股票等等的書籍,金的紅的擺了一書架子,好像剛出籠的新鈔票。」再如形容湯姆家道殷實:「他家裡很有錢,在大學時代那個亂揮霍勁就已夠使人眼紅的了,現在他離開芝加哥到東部來,那股氣派簡直彆得你沒法子呼吸。」又如描述黛西話音動人:「她愉快的音波播送到雨裡,像一隻狂熱的曲子,我的耳朵隨著那些波浪浮沈了一陣之後才捉住了字眼。」除此之外,偶爾還可見神來之筆,例如:「打著呵欠像上床似的落了坐」,十分傳神,又如:「我攙了她掛滿雨點的手臂扶她下車」,極富詩意,「可是我們一向非常默契」,乾淨俐落。
大致說來,黃譯誤譯雖多,但譯文未受原文字句羈絆,讀來明快曉暢,例如just remember that all the people in this world haven't
had the advantages that you've had,黃譯並未將advantages譯為「優點」、「優勢」、「佔便宜」等字典譯法,反而跳脫字面譯為:「只要想一想世上的人都沒有你這麼運氣呢!」,讀來簡潔易懂。再如原文第四章開頭,作者舉出一長串賓客的姓名,顯示蓋茲比交遊廣闊,三教九流的朋友都有;黃譯略去賓客姓名,只保留賓客身分,在眾譯本中是相當特別的處理方式:「醫生,律師,大公司老闆,烟酒商,電影界的名人,大資本家的親戚(……),東蛋村的,外國口音的,一來就帶著四五個女友的,應有盡有。他們都是那個夏天的客人。」除此之外,黃譯人名大多採歸化譯法,例如嘉志比(Gatsby)、戴茜(Daisy)、若丹(Jordan)、玫特(Myrtle)、鳳狄(Ferdie)等,誠為黃譯一大特色。黃譯出版後正中書局曾多次再版,最後一次再版為2001年,書名改為《大亨小傳》。
《大哉!蓋世比》由王潤華、淡瑩合譯。王潤華(1940~)祖籍廣東省從化縣,祖父輩移民馬來西亞,生於馬來西亞地摩鎮(Temoh),童年在英國與馬共的游擊戰之中渡過,1962年獲台灣獎學金,就讀政治大學西洋語文學系,期間認識了當時就讀台大外文系的淡瑩(本名劉寶珍)。王潤華和淡瑩同為馬來西亞僑生,與張錯、陳慧樺等人共同創辦「星座詩社」,畢業後兩人一同赴美深造,1967年結婚,本書即兩人於加州大學聖塔芭芭拉分校留學期間翻譯,以下簡稱為王譯。
王譯正文前包括作者介紹(<大哉!蓋世比>)、角色介紹(<譯者手記一>)、作品介紹(<譯者手記二>),以1960年代而言,王譯如此詳盡地將費茲傑羅介紹給台灣讀者,功勞不小。至於譯文部份,王譯以句為單位,大抵依原文次序直譯,好處在於切合原文,於易譯處,直譯法常能將原文傳達得確切簡明,而且譯文通達,只是並未潤飾,例如同樣形容黛西話音動人,王譯雖貼近原文,但行文便不若黃譯優美:「她興奮的聲浪無疑是雨中一枝興奮劑。我需要一高一低的跟著她的音調,然後那些字才能走進我的耳朵」。然而直譯法遇上難譯處,往往使譯者綁手綁腳,往往以成語偷巧帶過,營造出譯文帶有中文語感的假象,這種譯文雖談不上誤譯,但總覺得像隔靴搔癢,傳達不出作者原意,例如:「行為也許可以在頑固的大石或沼澤地建立起來,可是過了一個時期我都不管它生長在什麼地方」。至於譯得較差處,則逐字對譯,只求譯出,不顧譯文是否符合中文行文,句與句之間文意難以銜接,各自散漫獨立,對白亦即為生硬,例如將Why candles?直譯為「什麼,蠟燭?」,發語詞now直譯為「現在」,讀者若非仔細推敲,勢必難解其意。
王譯不僅譯文晦澀,此外誤譯頻仍,或將sleep誤譯為「懞懂」,或將into誤作in,因此At night when you’re asleep/ Into your tent I’ll
creep---,便誤譯為:「每夜當你睡了/在你的帳篷裡我爬來爬去」。諸如此類的訛誤,僅僅第一章,陳大安便於譯評<談The
Great Gatsby的三個中譯本>揪出10處。大抵而言,王譯受原文語法羈絆,譯文費解,而且誤譯百出,譯品居下。由於王譯和黃譯皆不盡理想,與原文相比,力有未逮,在這樣的背景下,正確和通順兼具的喬志高譯本(1971)自有其歷史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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