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譯史】來了！來了！梅森律師來了！

雷蒙．鮑爾（Raymond Burr） 飾演的梅森律師

        佩利．梅森（Perry Mason）是美國小說家賈德諾（Erle Stanley Gardner，1889-1970）筆下的刑事辯護律師，總是接受看似有罪的一方請託，在種種證據都不利被告的情況下抽絲剝繭，在法庭上雄辯滔滔痛宰志得意滿的檢察官，堪稱法庭推理小說界的頭號人物。
        作者賈德諾曾經擔任律師，寫起法庭推理小說信手拈來，這套「梅森探案」系列一寫就是82本，第1部《蛇蠍美人》（The Case of the Velvet Claws）於1933年出版，隔年便可見第4部作品《狂吠之犬》（The Case of the Howling Dog）躍上大銀幕，但最著名的應該是1957-1966年由美國CBS電視臺推出的同名影集，由加拿大男星雷蒙．鮑爾（Raymond Burr）出演男主角並獲得艾美獎，鋼鐵人小勞勃道尼（Robert Downey Jr.）近年也想復刻這套影集，足見梅森律師的魅力歷久彌新。

「梅森探案」首部作品初版封面

《狂吠之犬》電影海報

        梅森律師首次抵臺應該是在1950年5月5日，這天《拾穗》雜誌上刊載了一篇名為《歸輪風雨》的長篇連載小說，正文前註明「迦特納原著；微之譯」，並且有一段小引：

丕利．麥森，這一位以偵探事業著名的律師，正在海外倦遊歸來，當他搭乘的客輪剛離開那美麗肅穆的火努魯魯時，一位女客在那俯瞰波濤起伏的船舷旁，用著神經質的聲調，向他敘述著一段奇極人寰的故事⋯⋯這是丕利麥森探案中最富人情趣味的一篇傑作。

1950年「梅森探案」第12部The Case of the Substitute Face中譯本

如果將引文中的「迦特納」、「丕利．麥森」、「火努魯魯」回譯成英文，就會發現這篇《歸輪風雨》便是「梅森探案」第12部The Case of the Substitute Face，1938年4月出版。譯者「微之」本名馮宗道（1921～），浙江紹興人，浙江大學化工系畢業，1943年經資源委員會分發至重慶甘肅油礦局，1946年4月調赴臺灣重建中國石油公司高雄煉油廠。
        高雄煉油廠原為日本海軍第六燃料廠，二次大戰末期飽受美軍轟炸，幾成廢墟，戰後由國民黨政府接收，派員來臺修復重建。1949年，國民黨政府遷台，中國石油公司先撤到廣州，隨後於10月15日遷至台北，改隸經濟部。兩岸分治後，中油人事凍結，業務萎縮，高廠設備利用率低，幾乎處於半停工狀態。馮宗道時任高廠員工勵進會學術組長，鑒於當時台灣出版界如同一片沙漠，而廠內一來有印刷工場，二來同仁會寫作的也很多，故而向廠長賓果（1909-1950）建議創辦雜誌，賓果轉向中油總經理金開英（1902-1999）請示。由於當時政治氣氛肅殺，唯恐同仁創作招禍，因此金開英雖然允准，但囑咐只准翻譯、不許創作。

中國青年渡海來臺，右三為《拾穗》創辦人馮宗道。

馮宗道擔任《拾穗》主編期間，以筆名微之發表數十篇譯作，包括《歸輪風雨》、《十三號艙房》（Cabin B-13）、《蕾綺表姐》（My Cousin Rachel）等暢銷文學作品，譯筆尚直，譯文讀來有些磕磕絆絆，對話部分略顯生硬，但語意大致精準，例如以下這段梅森律師和私人女秘書的對話（可以看出梅森是個工作狂）：

梅森律師與女秘書（Babara Hale飾演）

        苔拉史菊里，麥森的私人女秘書緊握著他擱在船舷上的手背說，「我永遠不會忘卻現在的情景了，她是何等偉大安寧和肅穆呵。」
        他點頭問道「你想留在這兒嗎？」
        「不——但——這兒有些景物是值得留戀的。」
        麥森用一種興奮的聲調說：「這是一種奇特的人生插曲，但我將開始我的鬥爭生涯了，在那兒——」他揮動手臂指「淮奇奇」海岸的方向——「在有些事物上確也是商業化了，但是那種溫暖的氣候和和善的人民會使時間在不知不覺中溜走，我寧願回到那喧擾的城市裡去，在一天到晚不斷的電話聲，狂鳴的汽車喇叭聲中討生活，我寧願聽那些希望我替他主持正義的顧客們的滿口胡言，所以我非常厭倦這兒的環境了。」

        Della Street, his secretary, clasped strong fingers over the back of his hand where it rested on the rail. “I’ll never forget this, Chief. It’s big and quiet and solemn.” 
        He nodded, fingering the flowered leis which circled his neck with bands of red, white and purple. “Want to stay?” he asked. 
        “No—but it’s something I’ll never forget.” 
        Mason’s voice showed his restlessness. “It’s been a wonderful interlude, but I want to start fighting. Over there—” waving his arm in the general direction of Waikiki Beach—“is something which civilization has commercialized but can’t kill, a friendly people, a gentle warm climate, where time drifts by unnoticed. I’m leaving it to go back to the roar of a city, the jangle of telephones, the blast of automobile horns, the clanging of traffic signals, clients who lie to me and yet expect me to be loyal to them—and I can hardly wait to get there.”

遠景版「梅森探案」封面（1986）

馮宗道的譯文雖然省去了若干細微末節（例如原文中麥森律師一邊說話一邊摸著脖子上掛著的夏威夷花環），但情節十分完整，「clients who lie to me and yet expect me to be loyal to them」跳脫字面譯為「聽那些希望我替他主持正義的顧客們的滿口胡言」，堪稱神來之筆，後續法庭上的交叉詰問、唇槍舌劍也演繹得十分精彩，讓梅森律師首次登臺就大顯神威。
        後續皇冠出版社、遠景出版社、月房子出版社、風雲出版社都出過「梅森探案」，皇冠出版社的《出水芙蓉》由外交官彭中原擔綱翻譯，遠景出版社和風雲出版社的賈德諾作品則多由周辛南上將執筆，月房子的「法庭推理精選——梅森探案精選」則由律師和法學教授擔任譯者，並於書末附「法律解析」單元，相當有特色。「梅森探案」首譯者馮宗道則於1966年受聘為僑資企業森美實業公司泰國分公司副總經理，1978年列入美國馬奎斯名人錄，又為英國劍橋國際傳記中心選為當年最有成就的人士之一，1980年調赴森美紐約總公司，1983年主持台灣興美公司，兼任董事長和總經理，1993年退休後在美國定居。不得不說賈德諾是位相當有福氣的作者，其中文譯本都是名家名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