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譯評】誰的《傲慢與偏見》|為角色加詞加戲的倩玲譯本

        《傲慢與偏見》(Pride and Prejudice)問世超過兩百年了!自從1813年出版以來,光是在台灣已經有超過100本譯本,而每位譯者在詮釋時,多少都有自己的傲慢與偏見。
        2013年的倩玲譯本由遊目族文化出版,25開本,右翻直排,裝幀採硬精裝,封面設計典雅大方,印有「Pride and Prejudice 200th Anniversary」字樣,與2006年的紅底燙金平裝本風格迥異,但最特出的要屬2001年平裝本,16開,左翻橫排,書脊、封面、封底皆印著「人生必讀」,封底文宣甚至有威脅人讀書的味道:「芥川龍之介、托爾斯泰、狄更斯、吳爾芙⋯⋯都是通往美好人生的鋪路石,不願跨足此路的人,只會深陷無知、口舌、平凡的地獄中。」
2013,臺北:遊目族
2006,臺北:遊目族
2001,臺北:遊目族
譯者倩玲生平不詳,一來出版社並未多做介紹,二來網路上也搜尋不到資料,目前僅知譯作除《傲慢與偏見》外,尚有雨果的《巴黎聖母院》(又譯《鐘樓怪人》)一種。根據〈《傲慢與偏見》漢譯本句法規範的歷時研究〉,倩玲譯本曾於1999年在中國出版,姑且判斷是對岸先出版,再由遊目族出版社引進台灣。
        倩玲譯本似乎改寫自1956年上海新文藝的王科一譯本,兩者不但譯風雷同,而且遣詞用字相近,例如尼日斐(Netherfield)、麥里屯(Meryton)、盧家莊(Lucas Lodge)、彭伯里(Pemberley)等地名,倩玲譯本皆從善如流,又如小說開篇的翻譯:
It is a truth universally acknowledged, that a single man in possession of a good fortune, must be in want of a wife.However little known the feelings or views of such a man may be on his first entering a neighbourhood, this truth is so well fixed in the minds of the surrounding families, that he is considered the rightful property of some one or other of their daughters.
王譯:凡是有錢的單身漢,總想娶位太太,這已經成了一條舉世公認的真理。這樣的單身漢,每逢新搬到一個地方,四鄰八舍雖然完全不了解他的性情如何,見解如何,可是,既然這樣的一條真理早已在人們心目中根深蒂固,因此人們總是把他看做自己某一個女兒理所應得的一筆財產。
倩譯:有錢的單身漢,必定想娶位妻子,這是舉世皆知的真理。這樣的單身漢,只要搬到一個新的地方,即使左鄰右舍完全不了解他的性情、為人,但是,因為這條真理早已在人們心目中根深柢固,因此家家戶戶都會把他看作是自己某一個女兒的理想丈夫。
王譯和倩譯斷句處相仿,用詞肖似,最大的差別在於倩玲版將the rightful property 譯為「理想丈夫」,譯文讀起過於委婉,人家珍姐(Jane Ansten)可是在諷刺婆婆媽媽把人當錢看,不如王譯「理所應得的一筆財產」直白辛辣多了。此外,倩譯與王譯的另一顯著差別在於倩玲譯本偏好為角色加詞加戲,將原文的間接引述改為直接引述,並在say、reply、return等話語動詞前添加副詞,例如:
"My dear Mr. Bennet," said his lady to him one day, "have you heard that Netherfield Park is let at last?"Mr. Bennet replied that he had not."But it is," returned she; "for Mrs. Long has just been here, and she told me all about it."
這一天,貝納太太神秘兮兮地對丈夫說:「親愛的,你有沒有聽說尼日斐莊園已經租出去了?」「我沒聽說。」貝納先生面無表情地回答。「真的租出去了,」她不識趣地繼續說:「剛才朗格太太來這兒,她把這件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我。」
譯文藍色部分是倩玲為角色增添的台詞,紅色部分則是倩玲替角色加上的戲份。添上這些文字後儘管讓對話更加活靈活現,但卻犧牲了原文緊湊的節奏。倩玲譯本的另一缺憾在於,由於是以王科一譯本為底本進行改寫,因此也承襲了王版的誤譯。王版的最大敗筆在於結局。在珍姐的筆下,女主角的母親並未因女兒嫁入好人家而更上一層樓,而是跟不管事的丈夫留在同一階級繼續耍笨當有趣,教人讀著讀著真是酸甜苦辣都到了一處,可惜王譯和倩譯都誤解了珍姐的意思:
I wish I could say, for the sake of her family, that the accomplishment of her earnest desire in the establishment of so many of her children produced so happy an effect as to make her a sensible, amiable, well-informed woman for the rest of her life; though perhaps it was lucky for her husband, who might not have relished domestic felicity in so unusual a form, that she still was occasionally nervous and invariably silly.
王譯:看她家庭面上,我想在這裡作一個說明:她所有的女兒後來都得到了歸宿,她生平最殷切的願望終於如願以償;說來可喜,她後半輩子竟因此變成了一個頭腦清楚、和藹可親、頗有見識的女人;不過她有時候還是神經衰弱,經常都是癡頭怪腦,這也許倒是她丈夫的幸運,否則他就無從享受這種稀奇古怪的家庭幸福了
倩譯:由於她的女兒們得到了完美的歸宿,她平生的願望得到了實現,因此在她的身上也發生了可喜的變化,她成了一個通情達理、和藹可親、頗有見識的女人。儘管有時她難免有些神經質和大驚小怪,不過這倒合了她丈夫的心願,對目前這種家庭和睦的情況,他還頗不適應呢
引文中王科一的後半段譯 對了,但倩譯末了又擅自添了一段,意思完全反了,倒顯得畫蛇添足。整體而言,倩玲譯本有王科一譯本流暢易讀的好處,可惜未修正王譯的錯誤,又為角色加詞加戲,譯品中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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